5月27日上午，衡阳县岣嵝乡觉先村妙溪小学，一支乐队正在演奏。在架子鼓的伴奏下，稚嫩却激昂的歌声回荡。

这是一支特殊的乐队。成员包括8名不同年级小学生，年龄从8岁到11岁不等，吉他、贝斯、架子鼓等各种乐器演奏已经比较娴熟。

今天，他们格外高兴。因为他们接到了县里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的邀请——可以去县里的大舞台，唱自己喜欢的歌，敲自己最爱的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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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妙溪小学摇滚乐队正在演奏。央视截图

2020年11月，衡阳市正式启动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。妙溪小学乡村摇滚乐队正是工程所结成果之一。

此前，祁东启航学校留守儿童合唱团曾在央视春晚舞台一展歌喉、常宁市留守儿童长鼓舞登上央视少儿春晚、祁东县新岭小学第一支成品舞在网络火出圈、衡阳县熊莎莎同学获评2023年度全国“新时代好少年”……三年多来，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已让180余所乡村学校、4.8万余名乡村儿童受益。

2020年，时任湖南省委常委、省委宣传部部长张宏森对此批示：“活动很有意义，望不断总结经验。要把关心关爱留守儿童、扶智扶志、培养时代新人落到实处。”

如今，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已入选湖南基层改革100例，在中央文明办《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工作简报》和全省文明办主任会议上进行专题推介，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点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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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2024年5月28日，人民日报重磅报道衡阳：艺术常伴山村娃。

攻坚：为了留守儿童的梦想都开花

时间倒回至2021年2月11日晚。

在牛年春晚舞台上，一群孩子与明星们共同唱响《明天会更好》。这群孩子中，有4名来自祁东启航学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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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2021年2月11日晚，祁东启航学校的4名孩子登上央视春晚舞台。资料图

而祁东启航学校，正是衡阳市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的源头。

事实上，祁东启航学校也是衡阳市大多数乡村学校的缩影。学生中，八成以上是留守儿童。物质生活尚能得到保障，但常年与老人为伴，缺乏监管，没有父母关爱，精神世界“变形”。特殊的成长背景，让留守儿童们存在诸多性格缺陷：安全感缺乏、性格孤僻内向、内心自卑封闭……

以上种种，又让留守儿童们在成长路上输在了起跑线上。他们容易受网络游戏、不良信息的影响，鲜少培育出文艺爱好和特长。
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学校创始人陈亮伟尝试用文艺来理疗“留守儿童综合征”。2017年4月13日，祁东启航学校组建了湖南省首个留守儿童合唱团，合唱团中90%是留守儿童。

偶然的试验，成果惊人。

2018年11月，合唱团作为衡阳市唯一代表，参加湖南省第六届中小学生艺术节现场演出晚会，获得一等奖。

2019年11月，参加在湖南音乐厅举行的“不忘初心·文化扶贫”暨播撒艺术的种子关爱留守儿童“爱·启航”公益合唱专场音乐会，募集善款20余万元……

2020年10月，在国家大剧院，合唱团代表留守儿童群体在节目《大地颂歌》中献唱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。

……

事实上，更多的惊喜在孩子们的内心。

合唱团指导老师潘再高表示，合唱不仅丰富了孩子们的课余文化生活，也成为留守儿童们欢乐的源泉，给孩子们带来了积极变化与成长。家长和老师都惊喜地发现：许多留守儿童由自卑到自信、由内向到阳光、由孤僻到活泼……

艺术能点亮农村孩子们的人生。但缺乏专业的音乐、体育、美术老师，是偏远农村学校的普遍现状，尤其小学情况更为突出，唱歌、跳舞、弹琴……这些城里孩子眼中司空见惯的艺术，对于乡村孩子却是奢侈品。

怎样用艺术陪伴乡村留守儿童，催开他们的欢笑与梦想？

从祁东启航学校的成功探索中得到启发，2020年11月，衡阳市委宣传部、市文明办联合市教育局、市财政局、市民政局、团市委、市妇联、市关工委共同发起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，把“启航经验”变为“衡阳实践”，让个别学校的“艺术童伴”变成所有乡村学校的“艺术常伴”。

“通过驻衡高校或市县文明校园、文明单位与乡村学校‘二对一’结对帮扶，衡阳市帮助乡村学校解决体艺类教育资源匮乏、资金欠缺等问题，用艺术为留守儿童筑起一片‘心灵港湾’。”衡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市文明办主任谭春兰介绍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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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各校留守儿童参加文艺演出。

兵马未动，粮草先行。衡阳市、县两级分别将“艺术童伴”关爱工程纳入各部门工作总体谋划，衡阳市财政给予三年共计660万元专项经费保障，各县市区、各主办单位设立专项工作经费。

组织召开乡村学校、结对学校、帮扶文明单位三方签订结对帮扶意向书，出台支教教师管理办法，开展“最佳结对学校”“最佳帮扶文明单位”“最佳‘衡阳群众’支教老师”评选活动，举办主题展演……

一系列卓有成效措施的推出，激励数以千计的支教老师、“衡阳群众”志愿者从城市奔赴农村，在“荒漠”播撒艺术的“种子”。

一组数据印证了衡阳市为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付出的心血：覆盖全市各个偏远乡镇，参与结对帮扶的驻衡高校、各级文明校园、文明单位已达270余个，累计开展了义务支教活动8240余场次，筹集帮扶资金3100余万元，帮助留守儿童实现微心愿6.9万余个，为乡村学校解决实际问题520余个，惠及乡村学校180余所，留守儿童4.8万余名。

奉献：不打折，自加码

4月25日早上8点，衡阳市第八中学的音乐老师赵峰又一次驾车出发了。

他的目的地，远在150里之外衡阳市偏远的西北角——衡阳县金溪中学。

这一天下着大雨，往返车程大约需要4个小时，但并没有动摇赵峰去衡阳县金溪中学的决心。

每周至少去学校一次，赵峰风雨无阻。这样的频率，赵峰和他的同事们已往返奔波了3年又5个月。

“这可能是我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！”2020年11月，衡阳市正式启动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。作为衡阳市第八中学第一批即参与其中的支教老师，赵峰亲历、见证，也常常会思考。

“曾经很多偏远乡村学校，还是艺术的‘荒漠’。比如画画、舞蹈、乐器演奏……对于城里的小孩们来说，显得稀松平常。但对于这些偏远乡村学校的孩子们来说，很长时间里都是奢侈品。”

很难想象，仅仅354名学生的金溪中学，如今开办了29个兴趣班。兴趣班类型涵盖合唱、舞蹈、排球、美术、朗诵等类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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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衡阳市八中支教老师在金溪中学指导学生乐理。

始于文艺，又不止于文艺。“只要你要，只要我有。”衡阳市第八中学党委书记宁中平说，“按照要求，我们只需要打造1—2个特色项目就行了。但是支教过程中，我们倾尽所能。文艺、体育，甚至是正常文化课程。”

根据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实施方案要求，结对学校每个月开展不少于1次义务支教活动，指导帮助乡村学校打造至少1—2个留守儿童艺术素养教育特色项目。文明单位每年为乡村学校解决1—2个实际问题，帮扶资金不少于3—5万元/年。

“制度设计的初衷，是希望活动能解决‘谁来帮’‘做什么’‘效果实’等现实问题。”一名制度设计参与者透露，“后来我们发现，这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。结对学校和老师往往是对我们的要求不打折，自己加码。”

如今，衡阳市第八中学每周支教2次，一次会有4名教师参加，每年的支教活动次数，十倍于正常要求。甚至在每年暑假，学校还把一些兴趣班的学生带到本校参加培训。

在音美体艺术特色兴趣班外，衡阳市第八中学还应要求组织了一支学科老师志愿帮扶队，涵盖语文、英语、化学、物理、地理五大学科。

这个加码，不只是体现在“数量”上，同样体现在质量上。

宁中平说，“我们学校的校训是‘从高从严，求真求变’，帮扶也要体现我们八中人的精神。方案量身定制、人员优中选优、课程因材施教，这些都是基本要求。”

不独是衡阳市第八中学，其他结对学校同样不满足于完成规定动作，而是“结对学校缺什么，我们就补什么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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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衡阳幼儿师专支教老师指导学生画画。

3年来，参与帮扶的衡阳幼儿师专共结对了5所学校。

学校党委书记李来清透露，“我们前期召开了专题会议，通过走访调研，结合学校各系部的师资力量，选派最优秀的体艺支教老师，组建义务支教志愿服务队。根据帮扶学校的实际情况，量身制订帮扶方案”。

因为恰好有文艺方面的师资特长，学校把各系部细分对应不同帮扶学校：艺术系联点帮扶衡南县松江联合学校长岭校区、艺校校区联点帮扶衡南县硫市联合学校文昌校区、学前教育系联点帮扶衡南县茶市联合学校……3年来，衡阳幼儿师专开展送教150余次，参与人员470余人次。

“我和我的同事们非常乐于参加这样的活动。第一次来的时候确实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态。但是当你看到孩子们渴盼的眼神，你会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。”赵峰说。

或许，赵峰的话，为所有的倾力付出作了注解。

改变：艺术“荒漠”成“绿洲”

2023年，衡阳县金溪中学在不经意间创造了历史。

在衡阳县建制班合唱比赛中，该校合唱团拿下第一名。“有31个学校参加，对我们这么一所偏远的农村学校来说，简直是破天荒的成绩。”金溪中学副校长彭健忍不住唏嘘。

金溪中学的点点滴滴变化，只是衡阳市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成效的一个注脚。变化始于文艺，又远不止于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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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衡阳市八中支教老师在指导剪纸艺术。

当时的金溪中学几乎没有球类运动，操场就是教学楼前一片砂石空地。带出“全国季军”的排球教师黎永前记得，第一次来支教，别说标准场地，学校连一个排球都没有。

后来结对帮扶文明单位、衡阳县人民检察院为学校捐修了操场，衡阳市第八中学赠送了足球、排球等体育器材。

3年来，衡阳市被帮扶的180余所乡村学校，以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形式在变。

最根本的受益者，是这些学校的孩子们。

2009年出生的易梦诊，是衡阳县金溪中学初二学生。她从小就爱唱歌，但父母常年在外打工，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她参加音乐培训班，而她曾就读的小学，也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。

“我就经常一个人跟着电视或者手机视频唱。有时也会想，如果有老师教教我就好了。”看上去秀气文静的她，并不埋怨父母，但是止不住内心的渴望。

直到衡阳市第八中学支教老师的到来，她的梦想才被点亮。随团拿到了全县合唱一等奖后，她坦言，心里已经开始畅想“将来是不是可以走专业化路线”。因为她同校的一位学长，作为工程的第一批受益者，正是通过音乐艺考，已经升入衡阳师范学院。

衡阳技师学院的支教老师谢姣玉回忆，第一次去南岳区金月完小时，孩子们抢着要上她的插花课。但有一名四年级学生敏敏（化名）却与众不同，只是就静静地在一旁坐着，不争也不闹。

“她很胆小，害怕和陌生人沟通。当时我们过去跟她聊天，她还没开口说话，眼泪就先流了下来。”

为让像敏敏一样的孩子们变得自信、阳光，谢姣玉将孩子们分成四五人一组，让他们在上课中学会团结协作、与人沟通。上过几节插花课后，曾经内向的敏敏，变得活泼开朗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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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衡阳技师学院对口帮扶开展活动。

如今，每逢周三，金月完小的孩子们习惯守望在学校门口，期待着衡阳技师学院的老师前来授课。

“每次我们去，孩子们都会提前跑到教室门口迎接，有的手里还拿着棒棒糖、小饼干等零食，想分享给我们。”谢姣玉感叹，孩子们敏感、淳朴、善良。

“我跳舞时感到很快乐。”“我又找回了自信。”“我以后也会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梦想。”随着音乐跳完了一曲《春三月》，祁东县新岭小学的孩子们向记者七嘴八舌地谈起自己的感受。

“我刚来学校的时候，发现很多孩子都沉默寡言，有些孩子甚至有点恐惧和外人交流。艺术教育就像是一颗种子，这些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，也许是几年后，也许是几十年后。”该校老师邓娇对此感慨道。

受益的还有乡村学校的老师们。

作为支教老师的“助教”，他们在与支教老师的合作中，能够学到很多。比如，课前，支教教师会提前将课件发过来，让他们提前熟悉上课内容，帮助准备教材等；课中，结对学校教师跟着学生一起上课，掌握教学方法和技巧；课后，结对学校教师如有疑问，可通过电话、微信咨询，支教教师随时在线、有问必答。

南岳区金月完小舞蹈队前指导教师李丹莉，不是专业出身，只是在读书时上过舞蹈兴趣班。“以前教学生跳舞，就是我在台上跳，学生在下面模仿。压腿、下腰等舞蹈基本功，我也不敢教，怕教得不对让学生受伤。跟着支教老师学习后，我知道一门优秀的、受学生欢迎的舞蹈课要怎么上了。”

同样不是专业出身的舞蹈队指导教师旷雅洁，也对此深有感触。“以前排舞蹈节目，我们都是跟着视频学，照着视频扒动作，现在我们能自己构思、编排舞蹈节目。”

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万物。

如今，“艺术童伴”留守儿童关爱工程第二个“三年计划”已经开启。

“哪怕将来‘艺术童伴’留守儿童关爱工程结束了，但是我们已经把艺术‘种子’播在孩子们那，播在学校老师那，播在乡村学校那，它的影响力就是久远的！”谭春兰的这句话，意味深长。